簡單的小屋內，只有一盞青燈或明或暗地隨著從窗隙中進來的風抖動，老者和張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，心中對張淩的身世大致已經有了確信，而張淩也愈加肯定老者和大將軍府非同一般的關系。

“小子，你娘子叫什麽來著？”

真是粗魯，張淩心中默念了一句，不過還是老實回答：“柳寧。”

“柳樹的柳，寧靜的寧？”

張淩點頭。

“柳絮飄飛春風暖，寧心如水自潺湲。不錯不錯。”

張淩無奈地看向他，嘴角苦澀地抿了起來，他很想說柳承可沒這麽好的文采想到這些，估計也就念著順口，也就這般叫了，可也不知老者心中是向往夫妻生活還是關心他們，竟然懟著他們倆的事情不罷休了，一會兒問何時結的婚，一會兒又問可有孩子了，一會兒打聽家裏還有些什麽人，一會兒又來好奇兩人是如何相識的，當老者聽到是柳家上門提親張淩入贅之時，立刻吹鼻子瞪眼地站了起來，吼聲道：“你一個四肢健全能文能武的兒郎，平白無故地為何要選擇入贅？竟然還叫人家女娃家裏親自上門提親，你爹腦子是中風了還是進水了，是不是得好好撬一撬了？”

張淩本來還只是和他有意無意地隨便答著，不會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，也不會刻意撒謊隱瞞，只是不想這老頭兒聽到自己是入贅了竟然如此大反應，反應大也就算了，竟然連他老子一並罵進去了，這他就不依了。

“我愛入贅就入贅，又不入贅你家，幹你這裏著急作甚？你要再說我爹一句不是，我保準叫你後悔。”

老者可不受張淩這個威脅：“要我後悔？怎麽讓我後悔？憑你那三腳貓的輕功還是那技術不到家的箭術？我告訴你罷，因為你爹，你這輩子是沒指望了。”先不說那輕功本就是他的看家絕活，就是飛羽的那個洞天箭術當年也一直是他的手下敗將，可惜了張淩的這個好苗子，完全是繼承了老將軍的天賦和根骨啊。

“三腳貓的輕功？技術不到家的箭術？”張淩嘴角抖了抖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批評他，要知道他老爹張錚也是對他武藝上的成就感到很是滿意的，只不過當下張淩給忘了，今時不同往日，放在以前傻子智障之時，那點成就自然足以張錚自豪了。

“瞧好了。”

話方一結束，張淩就突然感覺眼前一陣風吹過，老者的身影變成了層層疊疊的幻影，很快就消失不見，隨後又突然從窗外出現躍了進來。這輕功，這身法，委實了得，更重要的是……

“你，你這身法？”

要說日間沒去註意，現在見到這身法功力與自己的輕功內決如出一轍啊。

“不錯，正是躡雲逐月。方才你所瞧見的才是這門絕學的頂峰，小子，你還有得練呢，就你爹那三腳貓的功夫，練個五十年你也達不到如火純清的地步。”

“你教我，我拜你為師。”

張淩沒有思考就下了這個決定。他見過張錚施展躡雲逐月，當時他只覺著好玩，現在一想自然是被震撼到了，可如今放在這老者面前就完全不夠看了。他還記得當時張錚說，躡雲逐月總共分為四重，一旦練到四重，便可真的做到瞬移百米，而張錚半路出道，一直在二重頂峰便上不去了，張淩如今也不過是堪堪進了二重。因此，當他見到老者的功力之時，不消分說地就想讓他教他，他在上京呆不了多久了，離開這裏後沒準這輩子都找不到類似有老者這樣功力的人了，故而如此難得的機會他絕對不能錯過。

“教你？老夫可不輕易收徒。”

他可不敢收自家公子為徒，若是叫飛羽知道，恐怕是追著來打死他的心都有了，不過話說回來，那小子竟然做了公子的爹，難道不怕老將軍九泉之下咒罵他嗎？

“那你要怎樣才肯教我？”

“我為什麽要教你？”

見到張淩如此認真，老者竟然是起了玩心。

“你不教我，這門絕活就失傳了，難道你不覺得難過？”

“話說的是沒錯，可是我黃逸雲……”然而話還沒說完，就見到張淩突然跪了下來，朝著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：“師父在上，請受徒兒一拜。”

“哎……別別別……我可以教你，但也沒讓你拜我為師啊……哎，就叫我伯……”

“黃爺爺好。”

黃逸雲徹底楞在了原地，他是想說喊黃伯伯就可以了的，誰想……誰想……

“你喊誰爺爺呢？我有那麽老嗎？竟然喊我爺爺？”黃逸雲徹底地歇斯底裏了，這飛羽到底怎麽教的公子，還有沒有家教了？

張淩被這大喝聲一楞，尷尬地捎了捎頭：“那我，我應該喊什麽啊？要麽還是喊師父吧……”

黃逸雲的年紀看過去，確實是爺爺輩的啊！

“我就比你老子大了幾歲，難道還擔不得一聲伯伯嗎？”黃逸雲吹胡子瞪眼地坐了下來，沒好氣地看著張淩。

“哦？黃伯伯如何知道我爹年齒？”

黃逸雲一楞，隨便想了個理由道：“猜，猜的呀。”

只不過張淩卻不信，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發出了古怪的音調：“是嗎？”黃逸雲連忙插科打諢地轉了話題：“時辰不早了，先休息吧，明日寅時來院裏。記著，遲了我可不等你。”

說完，黃逸雲便背身走出去了，張淩回過神來意識到黃逸雲這是答應了，立刻沖著老者已經出去的背影大喊道：“我一定會準時到的，師……伯伯。”

第二天天還未亮，柳寧就起身打開了窗子，她用木頭支起窗欞，胳膊便順勢架在了窗戶上，一手托腮，望著還掛在天邊的彎月，明亮的眼眸忽明忽暗，突然地就嘆了一口氣。

柳寧的心頭沈甸甸的，既擔心著張淩，又擔心著沁芳。說到沁芳，這個可憐的姑娘，她就忍不住地嘆了口氣，好在，昨晚回來後，柳文香帶了一個好消息，那就是魏錦茹如期在宴會中脫穎而出，博得了太後和陛下的眼球，尤其是陛下，看得都挪不開眼睛，柳寧設計的衣裳果然還是與眾不同，隨後便是一番溜須拍馬，柳寧幾乎不曾聽進去，末了只問了一句：“好麼麼，依你看來，我們幾何就得回去了？”

柳文香一楞，聽著這口氣這姑娘似是不想這麽早離開，柳寧也發現了，低下頭來道：“我們好容易來一次上京，姊妹們都還沒玩夠，這才……”

“原是這樣，豈不是好說？”柳文香湊到柳寧的耳邊輕聲道，“若非姑娘是侯爺之女，皇帝總得給上一份情面，今夜姑娘可得侍寢回不來的，現在前頭都忙得很，忙著張羅姑娘進宮事宜呢，對你的賞賜一時半會兒不會下來，但是柳姑娘放寬心，姑娘心中感激你，特意遣我過來留你多歇幾日，等過了這幾天，太後和陛下的恩賞下來，你們再走也不遲。”

“若真是如此，難為麼麼了。”

“我有什麽好為難的，你們做得好，我臉上也有光不是。”

是啊，雖說她是奉命去安平縣請她們來的，可到底是她攬下的活，這會兒立功了賞賜下來也少不了她的，好在能多留幾日，沁芳哥哥的案子也希望能盡快給個了解，她已經想好了，待小紅洗清罪名若是願意，便由她替沁芳出面接小紅一起回去好了。縱使申冤的時候有個意外，以如今魏錦茹的身份，她去哀求一番，魏錦茹仗著些許薄面也不會不管的，到時候只需要一句話，京兆府尹沒道理不給未來可能變成貴妃的魏錦茹面子。

這般左思右想的，東方已經逐漸亮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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